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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锁魂灯


  乌云过隙,夜已经很深了。

  一白发苍苍的老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期间眉头紧锁,几番摇头,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此人便是名震天下的神医,决明子。

  决明子方才年上七旬,头发却老得比本人仓促,一头银发下长着一张比中年还要干净的脸。且其性子随意惯了,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顽童之态。是以他在这府上待了这么些年,没人对他以老尊称,他更愿意别人喊他决明子,一来这名字听起来亲切。二来,也显得与他们年龄相仿。

  因是一路低着头思索问题,前面迎来个人也不知道,知觉有影子挡道,便往旁边移,然那影子也跟着他挪动,他不满地蠕动胡子,这才抬起头来。

  对面的北褚当拱手道,“决明子。王爷有请。”

  “请什么请,没空。”不耐地丢下这么一句,直接把人推开,两袖一挥,往后院的药园走去。

  后面的北褚无奈摇头,这世上敢这么拒绝离王的人,也就他决明子能做得这般理直气壮了。可谁让他手里握着离王的命脉呢?

  没能请来决明子,北褚只能先去复命。在书房门口遇到从外面回来得北冶,转而走过去问了一句,“事情处理好了?”

  北冶点头,“放心吧,都被压下了,此事传不到圣上那里去。”说完,敲了书房的门。

  里面久久没有回应,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已经想到了什么,推开书房进去,又在暗格处一转,书房内立马出现一道石门。

  石门后面是一个密道,皇甫释离无事的时候都会待在密室里。这间密室除了他们能进之外,也就决明子能来。

  密道两旁长年挂着蜡烛,火光照得清亮,连地上的砖痕形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第二个路口出转弯,两人约莫走了百步才停下。

  这间密室并非很大,却是这里面最不明亮的。门口方向的正左方,在那凹成六方形的烛台上放着一盏灯。此灯的火焰呈淡蓝色,映射出阴森恐怖,灯芯往下深入粘稠液体,像蠕虫,嗜血的蠕虫。

  因这灯芯的燃料,便是人血。

  这令人发怵的灯盏,名唤锁魂灯,乃皇甫释离早年前从决明子手中抢来的,听说能借以还魂,有起死回生之效。血入灯芯,两两关联,并共存亡。只要这盏灯不灭,就代表那个人还活着。

  锁魂灯世间仅有一盏,着实珍贵。为此那决明子非在这离王府赖着不肯走,扬言要一辈子守着这盏灯,谁要敢赶他走,他就一把毁了这锁魂灯。锁魂灯一毁,那人就生死不明,那人生死不明,皇甫释离就要发疯,皇甫释离要发疯,全府人便都要遭殃。

  由是,王府中人对这位神医客气友好得很。就连皇甫释离,对他也要礼让三分。毕竟就是他,让曾经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重新站起来,现在做着一个潇洒王爷,至今还能万人敬仰。

  “北冶。”皇甫释离的视线依旧没有移开,“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她?”

  北冶垂眉沉默片刻,“王爷,她身上的味道不对。”

  皇甫释离淡淡泛起无奈,“味道不对,感觉呢?”

  “属下愚昧。”

  皇甫释离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向北褚。

  北褚略略苦笑,不用再说,皇甫释离就已经看明了一切。想必是那决明子也看不明白凤汐眠身上的病症,不然以他的性子,就算他没有去请,他也会迫不及待地来邀功。

  “王爷,烈楚暮已经离开了。”北冶说道。

  “出城了?”皇甫释离沉思片刻,对北冶问道,“你当真看清楚他掐住她的脖子?”

  “一清二楚。”虽然隔得远,但凤汐眠的痛苦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只是接下来皇甫释离问的一句‘他为何又手下留情’让他摸不着头脑,“王爷,说不定他也是碍于她公主的身份,吓吓她罢。”

  皇甫释离的嘴唇却抿成一线。烈楚暮对闫亚国恨之入骨,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公主身份就能让他忌惮的。当中隐情,还是个迷。

  没再继续问,皇甫释离已经走出密室。密室的门随之合上,北冶北褚跟在后面,也没说话。

  只走在半路,皇甫释离漫不经心问了一句,“蛛丝马迹都抹除干净了?”

  北冶答道,“都扫除干净了。”

  北褚跟着道:“其它杀手也都尽数伏法,这次倒还留了活口,王爷要过去审问?”

  皇甫释离摇头,“先晾他一段时间。”

  闻言,北褚北冶相视挑眉,心想这王府的暗牢怕是又要逼出一个疯子来了。

  凤汐眠醒来已经有几日。

  这几日,她都待在自己的暖阁里。暖阁是红岫绿鞠特意替她准备的,因她身子弱,受不得半点风寒,一旦病发,就得恢复上好几日。不过经这些时日的静养,她也已然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在她静养的这段时间里,皇甫释离没再出现过,他的好儿子皇甫无忧倒是天天来粘着她,左一声娘亲右一声娘亲地叫着,不厌其烦。她起初不太习惯,后来知道拒绝不了,索性就由他去了,私底下找红岫绿鞠两人打听情况,大概知道了缘由。

  木清澜回醉阎黄林前曾对她说过,这段时间她的记忆会出现一些紊乱,只需静养上些许时候便好。她便在心里猜想着,或许她这病,又重了些许。现下只希望快些完成凤皇交予她的嘱托,尽早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公主。”红岫从外面探进头来,得了凤汐眠的应允才走进来,“公主,那决明子又来了。他非说要给您诊脉,还说您不出来他就不走,现在人就赖在院子里。”

  闻言,鲜少有脾气的凤汐眠微微皱起眉头。她这病连木清澜都拿它没办法,他一个民传的神医,就算医术再好又能如何。只怕是瞧着她这情况稀奇特殊,缠着她做试验罢。可他又是奉这皇甫释离的命令前来给她医治,她也没有权利将人拒之门外。

  “公主,要不我去回了他吧。”红岫知道她不喜接触外人,提议道,“就说公主还在休息,他若是愿意等就等着,反正我们都在这暖阁里。”

  正在外室清扫房间的星途和星遥两人听到此言,都忍不住看向红岫,怯弱的眸子徒然生出像是钦佩的东西来。不过红岫能这样嚣张,除了对这王府无多忌惮外,还因现在的凤汐眠相较之前不甚冷漠了,这才致使她的胆子大起来。

  凤汐眠罢了罢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让他进来吧。”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叫住红岫,“日后在这里,你们还是和她们一样,唤我王妃吧。”

  红岫瞟了旁边的星途和星遥一眼,点头应下,“知道了。王妃。”

  红岫离开后,凤汐眠也将星遥和星途二人遣退。

  因她这几日昏昏沉沉的,不能修炼醉心经,现下看起来更是纤瘦了不少。其实若是好好休养,她也不至于这般柔弱,便是那日黑衣人给她下的药与她本身饮的药剂有所冲突,这才引发了她的旧疾。

  她斟酌两壶茶水,一壶用于自己,另一壶是给决明子准备的,她虽不愿接见决明子,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茶水刚刚准备好,决明子也就进来了。做样鞠了一躬行了一个虚礼,未等凤汐眠叫起,自己就在其对面坐下,好生不客气。

  凤汐眠倒也不在意,将手袖挽起,伸手放在桌面。决明子挑了一下眉头,对她今日的主动很是意外,把了脉才知晓,她是有备而迎。

  观这脉象,她于普通人无异,可到底是不是故意糊弄他,现下还不得而知。

  把脉完毕,凤汐眠收回手,轻声问道,“我这病……”

  “今日这茶不错。”决明子笑着打断她,喝着自己杯子里的,却看着她旁边的那壶,“王妃介不介意,让我都尝尝?”

  “自然。”凤汐眠欲亲手给他拿过去,他却已经站起来去拿了,往自己的杯子里尽数满上,小口品尝,却轻轻蹙起了眉头,看向凤汐眠之时,她眉眼清淡,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我习惯了一个人用茶壶,不想让先生误会了,这茶壶中的茶叶都一样的。”

  “那你还点头让我喝?”决明子抖着胡子,将茶壶往她跟前放。

  凤汐眠淡淡一笑,“怕是不满足了先生的好奇心,先生也不肯相信我的话。”

  这左一口先生右一口先生的,听得决明子很是不舒服,“你就和他们一样,喊我决明子。先生先生,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书斋里的书呆子了。”说完拂袖离去,样子很是不快。

  守在外面的红岫绿鞠恰时走进来,绿鞠问道,“公……王妃,您又把他给气走了?”

  红岫在旁噗嗤一笑,“听说这王府上下还没几个人能把他气成这般模样,王妃,您厉害。”

  凤汐眠淡笑不语,她也不过是用了一个新鲜玩意,混淆了他的视线,巧妙将他骗了罢。如若没有这两手准备,怕也瞒不住那决明子。还得多亏木清澜送过来的双色茶壶,不仅模样合她口味,日后用来混淆他人视线也是上举,一物多用,称心如意得很。

  “这几日我的身体已经好转,不久怕是免不了要进宫一趟。我要的消息可打听好了?”

  绿鞠道,“传信的人说要见了公主才肯放消息。”

  红岫不满道,“不过就是几个小乞丐,王妃见了他们一回还神气上了?”

  这话又让凤汐眠微微皱眉,到底也没说破,将绿鞠手中的纸条拿过来看了一眼,“你们都退下吧。”

  红岫不依,“王妃,您真的要去见他们?”

  “下去。”凤汐眠还不喜欢什么事情都要与人告知。

  绿鞠见状,忙把红岫拉出房间,“红岫,你这焦急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那我这样也是为了公主……也是为了王妃好啊,谁知道那些个小乞丐心里都藏着些什么心思?”红岫说的理直气壮,“再说,你也别忘了,当时逃跑的那些人里面也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王妃被掳这件事和他们定当脱不开关系。”

  “凡事说出来都得讲证据,你不是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绿鞠一脸严肃,原本想把一切都说出来,但碍于红岫口无遮拦的性子,还是将那段话吞了回去,只道,“这件事王妃心里有数。你以为王妃这几天在暖阁里休养,对外面的事就真的一概不知了吗?王妃比我们都看得明白,我们只需听从吩咐,不要再给王妃添麻烦就是。”

  红岫觉得事情不对劲,可追着绿鞠问,绿鞠说来说去还是一个意思,那就是不要忤逆凤汐眠的意思。她干脆理解为绿鞠说她是麻烦,是绊脚石,险些和绿鞠闹起来,便是路过的孙妈妈看到去训了几句,两人这才讪讪分开。

  绿鞠神情寞寞地回到暖阁,凤汐眠抬眸看了她一眼,心中便已了然。

  “这几日,你就来这暖阁伺候吧。”让红岫在听风阁,她们也能避免些尴尬。

  绿鞠犹豫片刻,还是将方才的事情经过经口一一说出。话毕,见凤汐眠眼角闪过的无奈,便知她并非不懂红岫的关心,也许只是和她一样,担心红岫管不住性子祸从口出。

  “王妃,此事我会和她解释清楚,她就是看不得您受半点委屈。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护短护得厉害,过分些就会掂量不好轻重。但她的本意是好的,还望王妃不要怪罪她。”

  凤汐眠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思,只是,她这心中有心结,对其他人敞不开心怀。这种感觉尤其强烈,也不知因从何起。

  “这几日我总觉得恍恍惚惚的,很多事情也记不大清。”凤汐眠说,“你和我说说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吧。无论巨细。”

  绿鞠本还担心她的身体,但想到姑姑的吩咐,心想是那法术发挥了作用。听姑姑说,这种法术姑姑是第一次用,哪料她这一用,便让凤汐眠脑子里那该记住的不该记住的都发生了混淆。绿鞠眉眼闪过无奈,稍稍收敛好异色,简要地将来东城的事情同凤汐眠说了一遍,期间刻意省略了皇甫释离和皇甫无忧。

  听她说完完,凤汐眠轻微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绿鞠当以为她想起了什么,紧张得险些站起来和盘托出,但须臾,凤汐眠只是挥手让她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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