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为鱼肉为刀俎

　　车队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围捕猎物，车队为首的正是公子燮。公子燮站在北面车队的轺车上，指挥着围猎，双手架弩弓，准备射杀獐子，两只獐子被车队驱赶着凌空飞跃，驭手看到獐子跑快便抖动马缰，驭马嘶鸣展蹄，马车隆隆作响，跟着追上对面的高地。这时东西两边的车队也隆隆驶来，几支箭射向獐子，獐子奔跑跳跃顺利躲过，更加扫了贵族们的兴致，车队愈发追赶。公子燮弩机连续发射，利箭嗖一声破空而射，擦破一只獐子的皮毛，两只獐子依旧奋力奔逃。公子燮大憾，不甘心地继续发射，命令另一支车队从北部赶来，形成四面合围之势，困住那两只獐子。

　　熊侣虽然认为父亲前面因时顺势而为有道理，但亲眼看到此场围猎不为仁道才觉得此前父亲所说的略微不妥。父亲所说有为并无建立在仁的前提，若是一味以自我为中心而有所做为，那只是自私的借口。在周礼深入人心的春秋初期，道义廉耻为天下崇尚，几乎不会有国家狩猎采取四面八方合围野兽的做法，用这种方式虽然可以有最大的成效，但是以强欺弱，以大欺小，以众欺少的方式得到猎物，赢了也不会光彩。狩猎凭的是精湛的箭术，驭术，这是一场人与自然的华丽比拼，并不是冷酷无情的血腥杀戮，只要获取就可以满足，胜得骄傲，胜得漂亮甚是不易。所以许多国家狩猎采取从三面驱赶猎物，这就是“围三缺一”，对猎物留有仁慈，不赶尽杀绝。公子燮这么做显然有背仁道，自己箭术不精，还要那么多车队帮他追两只受伤的獐子，实在是残忍小气，不成气候，可见他心中的暴戾，急功近利，也怪不得中原国家对楚国的看法停留在蛮夷之国。

　　很快，北面的车队赶来，獐子被四面包围，作困兽之斗，四面车队识趣地都没有射杀，把獐子交给公子燮处理，公子燮毫不留情张弓搭箭，顺势而发，众人翘首以盼，等待着喝彩……没成想，他箭术那么差，一只都没射中，獐子还没有动，箭支射偏在草地上，霎时场面极为尴尬，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有的还在憋着笑，坐在角楼的商臣也皱起了眉头，空有趁人之危之势，没有处决之能，悲哉啊！刚才和太子熊侣讲得话都不如这番场景打脸来得印象深。

　　公子燮大窘，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旁边兵卒脑袋一机灵地赶紧活跃场面：“公子燮仁慈！有意放这俩畜生一条生路，实在大德啊。”

　　周围人听罢便呼喊鼓舞着。

　　公子燮略略干咳，依然中气十足对着左右说：“再来一支箭，给士兵们做条毯子。”这一箭刚好射中獐子的喉咙，一箭毙命，周围车队兴奋地大呵：“彩！”

　　另一只獐子见同伴被射死，发出悲鸣之声，苟延残喘，用头蹭了蹭同伴，就这一个动作，还没做完，一支箭镞无影无形地射穿它的头部，血飞溅而出，两只獐子悲惨地倒在血泊之中，公子燮嘴角上扬，周围将士发出阵阵呐喊声，为公子燮喝彩。

　　“二弟猎术高超，儿臣佩服之至。”熊侣面无表情，语气平平。

　　“你莫要暗讽他了，若是他箭术多加操练，刚才也不会出洋相，听说你也经常打猎，不知你的猎术如何？。”

　　“儿臣雕虫小技，猎技平平，狩猎常带优孟和伍举两人，时运不济，所获之物乃野犬，野兔，野鸡，不如公子燮能猎得身具灵气之兽。”

　　“所猎之物不重要，有所猎之能便好。你就要多多操练，你身为长兄应为表率，莫要让弟弟们看不起，公子燮人情练达，文才武略虽差，但是勤加学习，日后也会有所成就。你若是不好好努力，只怕难以服众啊。天下如猎场，互相竞争角逐，没有人会同情弱者，你如果不狠心，努力上进，便会被人淘汰，什么是淘汰……丢小命也。”商臣揉揉眉心继续说：“你身为太子，是楚国的储君，不能说不当就不当，多少人觊觎你的位子，你要是不想当，也会有性命之忧。”

　　熊侣明白一定是自己的言行举止，不思进取让商臣大为不满，如果太子无用，就会有很多人争夺上位，提议废黜自己，古来王位继承免不了血腥杀戮，估计已经有很多大臣进谏废黜太子，让公子燮顺位，商臣抵不住压力，特来鞭策自己。

　　“父王的话，儿臣听进去了。”熊侣看到商臣面露憔悴，便虚心行礼，告辞退下了。

　　熊侣出了五乐台，刚才晴空万里的天穹顷刻乌云密布。云梦泽的冬天不似北方冬季寒冷干燥，而是伴随着充沛的水汽，出晴则温暖湿润，下雨则阴冷风大，正如这率土之滨，勾心斗角，波涛暗涌，变化之快，让人捉摸不透。

　　细密的雨帘打在青色的瓦片上，熊侣看着雨幕中的云梦忧心忡忡。父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王位之争迟早要到来，还有若敖氏与熊氏的内斗，内阁的变更，国外秦晋之战，看似与楚国不相干，但是两国的国力之争始终影响着楚国，楚国表面坐视不理，其实一直在默默关注……熊侣如果这时候放弃太子之位，其余兄弟无大才之辈，楚国必会陷入大乱，说不定秦晋会转移注意力，联盟一起攻打楚国，陷楚国于水火之中……太子之位，真是如父王所说的，不只是自己的事，是关乎楚国国运之事，当上太子就要做好当楚王的准备，身不由己，看来永远都不能解脱了……

　　晋国现在下雨吗？她在干嘛呢……

　　樊玶来到了晋国边邑羁马附近，混入晋国中军的车兵里。晋军安营扎寨在黄河东岸高地，可以俯瞰整个河曲之景。

　　河曲位于黄河东岸，河水南至华阴、潼关，渭水自西来会之，黄河流经河曲后，河水流向由原本的南方转为东方，故称“河曲”。其地势东高西低，东部最高处达上千丈，西部最高处有八百丈，峡谷间水流湍急，溅起白色的浪花，滚滚东逝，气势恢宏，在行营里，樊玶都可以听见河水滚动冲击岩壁的咆哮声。此地是渭水与黄河交界之处，也是秦国通往晋国之间最快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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