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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新的筹谋


  这场雪足足下了六天,京城九门从康熙驾崩当日也整整封锁了六天。康熙驾崩第二天,已经成为继任者的胤禛任命马齐、隆科多、胤禩和胤祥为总理事务大臣,并封胤禩和胤祥为亲王,同时召十四阿哥胤禵回京奔丧。另外,雍正命封闭京城九门,隆科多亲守朝阙,没有雍正的旨令,即使是亲王也不许入内,要求这种封闭状态一直延续到二十日国丧。

  京中百姓人心惶惶,街道上素白萧瑟,丝毫感受不到年关该有的氛围。即将到来的新年注定也不是可以恣意庆祝的一年,国丧之期禁婚嫁娱乐,连夫妻同房都有所避忌,人们停止了一切娱乐活动,百姓的衣着不是青便是灰,在灰蒙蒙的天空与白皑皑的积血映衬下,仿佛整个世界都骤然因为天子崩殂而失去了颜色。

  十六日那天,胤禛将“谕令胤禛继位登极”的遗诏对大臣们公布。犹记得当时康熙驾崩时隆科多说只有口谕没有遗诏的诸皇子们都开始疑惑这份遗诏的真实性。

  十九日,雍正命礼部官员前往天坛、太庙和社稷坛告祭后,京城城门提前解禁。二十日,雍正前往太和殿行登基典礼,接受百官的朝贺,因为康熙刚驾崩不久,免大臣上贺表。随后,雍正又颁布即位诏书,宣布继承康熙的遗志,并公布了恩旨三十条,改年号为“雍正”,按惯例次年开始纪年。

  “先帝当真留了遗诏?”从小顺子那里听说遗诏的事,我并没有觉得诧异,毕竟那份康熙遗诏我曾经在故宫博物院的展馆里亲眼见过,只是连我都怀疑这份遗诏是否真的是康熙留下的,何况于旁人。

  “遗诏是魏珠拿出来的”小顺子说:“一式四份,满汉两种文字书写,但不是先帝爷御笔。看样子是有人代笔的,诏书纸张有些年头,想必是早就写好,只是……”

  说到最后一句,小顺子犹豫了片刻,凑近我的耳畔小声说了句:“我这边有人证明遗诏确实是一早备下的,可是因着先帝爷没有想好传位给谁,所以起初拟好的遗诏上最后一句传位给谁的位置是空下的。但是主子拿出来的那份上写的明明白白是传位给主子,所以……”

  小顺子没敢把最后一句说出来,敛下眉眼退到一边。

  所以最后那句显然是有人后来添上的。如果遗诏上明白写着胤禛的名字,那么在康熙身边伺候的魏珠必然应该知晓,在康熙驾崩时,他就应该拿出来给隆科多宣读,而不是让隆科多先传了口谕,说什么没有遗诏,然后隔了三天又拿出遗诏。有这三天时间,便是想伪造出一份遗诏也是绰绰有余,也难怪后世一直猜测遗诏的真实性,原来遗诏是真的,内容大半也是真的,然而唯独最关键的那句话却是假的。

  时也命也,我闭眸凝想,将所有脉络理论,叹道:“既然有遗诏就好,外头的那些话不必理会,这事也无须多提。如今咱们要思量的是接下来要做的事。”

  说着,我起身走到书案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枚小巧温润剔透的白玉雕琢成的鸢尾花玉佩递给小顺子说:“暗中去一趟九爷的府上,将这个交给他,只对他说,既然事成定局,就务必记住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不要轻举妄动。”

  小顺子迟疑须臾,最终还是接过玉佩转身离开。

  胤禛忙着处置国事和丧事,原雍亲王府的家眷和仆婢也要准备入宫居住的筹备。然而有些见不得光的事也必须在这个时候解决,不能带进后宫里。

  就在遗诏昭告天下的第二个晚上,伊氏殁,死因对外声称为病故。只有少数知情人心里清楚,伊氏死的何等凄惨。

  十二月初三,康熙的梓宫被移到景山寿皇殿暂时安放,并继续举国志哀。六天后,即康熙去世二十七天,胤禛释孝服,搬进养心殿,正式开始了他的雍正皇帝生涯。

  随着皇帝入主皇宫,家眷也随之安排迁入,只是国丧之中不宜封晋,也就只将每个人的位分和住的地方定了下来。

  乌拉那拉氏以嫡妻身份自然而然贵为皇后,赐居永寿宫。胤禛为安抚年羹尧从龙之功将年氏封为贵妃。这些都在情理之中,然而最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府里最不起眼的钱氏因为弘历的原因被封为熹妃,赐居景仁宫。连一直因罪禁足的李氏也在太后的力保之下被封齐妃,赐居承乾宫。而一直被认为最有可能封妃的我,却只是封为了裕嫔,与熹妃同住景仁。就连疯疯癫癫的宋氏与我一样是嫔位,封号懋嫔,与齐妃同住承乾宫。这样一比之下,我的品级其实是最低的,这让所有人都大为不解,就连钱氏都替我抱委屈。

  我却不以为意,因为这是我自己向胤禛求来的。就在胤禛定品级和居所时,曾经让苏培盛过来透过口风,示意他会晋我为妃,然而我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绝了。当时苏培盛诧异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原本我的初衷就是低调安稳度日,然而这些年来为了自己也为了四爷,无可奈何之下行事已太过招摇,如今主子的心事已了,倘若再晋妃位,未必让许多人心里有嫌隙,不如给我个适合的位分得个安宁就好。”

  最终苏培盛将这话转述给了胤禛,胤禛明白我的心思,也没有勉强,只是将我原本属意居住的咸福宫改为了钱氏为主位的景仁宫,一来咸福宫太远,一个人住多有不便,二来钱氏从入府就是和我住一起的,现在封为熹妃,居一宫主位,我既然甘愿为嫔位,与她住一起也好让她有个照应。

  思量着这是胤禛的好意,加上他现在是皇上,过分拒绝难免会让他觉得自己太不识抬举,惹他不悦,也就没再推脱。

  不过,钱氏的封晋和居所却让李氏格外郁闷。景仁宫毕竟是在承乾宫的前面,位于东六宫的第一宫苑,与身为皇后的乌拉那拉氏所居的西六宫第一宫苑永寿宫在一条线上,这无疑将钱氏这个熹妃的身份抬高了一级,甚至比身为贵妃的年氏都要高了些。从宫苑布置的位置来看。身为贵妃的年氏所居翊坤宫在皇后乌拉那拉氏的永寿宫之后,也就表明了年氏的身份在乌拉那拉氏之下。那么按照这个规律推算,承乾宫的位置在景仁宫之后,也就表明了李氏这个齐妃的身份也在钱氏这个熹妃之下。

  最重要的是,我和熹妃同住,这等于是在住的位置上压了李氏半头,即便我的品级的确没有她高,却仍旧让她那句“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再有越过我”的话成了笑话。

  “姐姐何必拒了皇上的好意,让那齐妃压上一头。”借着仆婢们收拾东西的档口,钱氏来我屋里喝茶聊天。尽管如今钱氏已经有了熹妃的身份,但行事上的习惯还是一时改不过来,如往常般将我当做姐姐来称谓。

  “你如今已经是熹妃,我只是裕嫔,怎么还叫我姐姐,当真是让我惶恐了。”我半真半假地玩笑提醒道。

  “你我原本就是姐妹,难不成我成了妃,你只是嫔,你就不是我姐姐,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那我干脆也和皇上说说,不当这个熹妃,免得姐妹生分。”钱氏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赌气说道。

  “好啦,不论身份如何,你我都是姐妹,只是如今不同往日,宫里的规矩多,还是当守个礼数,人前我唤你一声熹妃娘娘,你唤我裕嫔,人后你愿意怎么喊随你就好。”我笑着说道,但语气里明显与往日多了点不同。终归是身份有别,再也回不到全然无所顾忌的时候,以后走的越远,顾忌也会越多。钱氏可以不在意,自己却不能落下口实。

  “姐姐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拒了皇上的安排。”原本想将这个话题转开,没想到钱氏却仍是追根究底。

  我将与苏培盛说的那套说辞拿出来,钱氏却偏偏不信。我问她为什么不信,她说:“倘若姐姐当真是为了这个原因,也可以接下妃位,然后选择住在位置偏些的咸福宫,自己做一宫主位,守着一方天地安安稳稳过与世无争的日子,何必非要屈居嫔位,还要和旁人同住。”

  一直都知道钱氏虽然很少管事,然而心思却比一般人都要明白。所以她能看出我其实还有没有说出的真正想法也在必然。

  我沉默了片刻,想想了该怎么说,才开口道:“因为九爷……”

  钱氏一惊,下意识起身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见房门掩着,才坐回来压低声音说道:“难道姐姐当真与九爷……”

  我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小声解释道:“我与九爷并没有什么说不得的事,只是九爷对我的恩情,你都知道。八爷、九爷,还有十四爷这些人与皇上之间的嫌隙必然无弥合的可能。皇上是什么样的性子,几十年的相处如何能不知,如果他们能够偃旗息鼓低调求活也许还能讨得一时好处,可是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是轻易低头的。皇位想坐稳,就必然要铲除异己,这是所有为君者都会做的事。可是九爷对我的恩情与这些是两码事,之前为了帮皇上,我已经做了很多对九爷忘恩负义的事,然而现在到了我必须要还的时候,所以九爷的命我是一定要救的,这样做很有可能会惹怒皇上。”

  “这与你拒了妃位有什么关系,不管你是为妃还是为嫔,只要触及皇上的底线,到时候都是死路一条,难道你为了救九爷,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吗?”钱氏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打算,听我一说就急了。

  “我不为妃,自然是想着为自己留一线退路,至于我要做什么,你不必多问,你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请你帮我照顾好弘昼。别的你千万不要插手,就算我获罪,你也不要救我,保护好自己和照顾好两个孩子才是关键。”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我的想法,毕竟有些事连我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成,只好提前做了托付以备不测。

  钱氏见我心意已决,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才好,只是再三提醒我要多加小心,否则只怕会牵累弘昼,到时候罪过大的连她也保不下弘昼就麻烦了。

  我让钱氏安心,说自己心里明白这个底线在哪里,让她对此只当不知,千万不要泄露半句。钱氏应下,眸子里的隐隐担忧可见。

  钱氏离开,听到我与钱氏对话的小顺子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格格以后不要再与九爷那边有任何交集,否则……”

  “看来皇上已经让人盯住那几家了吧?你上次送东西,有没有被人发现?”没等小顺子把话说完,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时候,胤禛如何能够放心让他们随心所欲,安排人盯梢是必然的。我担心的只有东西是否送到和小顺子是否被人发现。

  “东西送去了,当时奴才发现有粘杆处的人在盯梢,离开时与其中一人交过手,不过当时穿着夜行衣,又蒙着脸,打斗那处光线不是很好,应该没被他们认出身份,格格不必担心。”说到这里时,小顺子的眼里有一抹深思,正巧低头端起茶盏的我正好错过了这抹神色。

  “九爷可有什么话让你带回来?”小顺子做事有他的分寸,他说没事,我也不会深究。转而问道。

  “没有,九爷只说‘知道了’,然后就是拿着玉佩发呆,奴才不便久留就离开了,没敢多加停留。”小顺子说。

  待到小顺子退下,我兀自陷入沉思,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与胤禟手里那枚几乎如出一辙的玉佩,心里判断胤禟是否当真明白我的意思,又担心自己是否真的能够顺利改写历史救下他一条命。

  必须救下胤禟,这是我欠他的——我这样告诉自己。哪怕逆天改命会有天谴,我也必须这么做,否则下半辈子我都会在愧疚中活着,即便能够得到我要的安稳终老,也无法让内心真正得到半点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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