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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那些琐事


  从潜邸出府乘坐马车到达神武门,换软轿进宫,经顺贞门,进过西侧幽长的宫道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停下。

  落轿处是乌拉那拉氏所居的永寿宫门前,如今她身为皇后,居六宫之首。所有妃嫔必须先护送陪伴她到这里,听她训教,然后得了她的允许才能各自回自己的居处安顿。

  尽管乌拉那拉氏为皇后,却并不是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住在坤宁宫,因为此时的坤宁宫已经是萨满祭祀的场所。只有在皇帝大婚时才会用来作为洞房使用一晚,所以乌拉那拉氏自然是用不到的。

  永寿宫是内廷西六宫的第一宫。位于乾清宫西侧的第一间宫殿,后面是翊坤宫,与长春宫毗邻,是后宫之中离养心殿最近的一个宫。

  乌拉那拉氏幸而不是个喜欢多事的,想来天未亮就起来准备,又是车马软轿的颠簸了这么长的一段路,显然她也有些疲惫,接受了叩拜大礼,让所有人坐下喝茶歇息,用过些点心,简单嘱咐了几句宫中的规矩,又说这些日子宫里的事情还需安顿,免了三天的晨昏定省,就让众人回自己宫里安顿歇息。

  从乌拉那拉氏那边出来,众人又从原路折返,先恭送年氏进了翊坤宫,然后才又绕了大半圈来到东六宫。先到的是承乾宫,李氏与钱氏的品级相同,心里本就积着怨愤,自然不会有什么姐姐妹妹的客套寒暄,钱氏和我与她自不必说,也懒得搭理她。于是四抬轿子各自去了各自的宫苑,没有半点停下招呼的意思。

  没了旁人,去景仁宫的那段路上,感觉周遭的气氛顿时有了几分轻松。到了景仁宫外下轿,钱氏笑意盈盈等着我一起进去,嘴里一直说着:“真好,以后咱们还住一块,这样也能说说话,比那几处要好多了,果然主子还是偏向着咱们姐妹多些。往后姐姐也不必再为那些劳什子的事情操心受累的,外头怎么斗都随他们,咱们俩就在这院里清清静静过自个的日子。”

  钱氏的性子就算到了这个年岁,仍是改不了那份单纯。之前她在潜邸一直少言谨慎,完全是因为明白当时的环境恶劣,多言多行极可能给我带来不便和麻烦。如今她贵为妃位,各宫苑相隔甚远,自成一体,关起门来就又是一方天地,只要不想着争些什么,就等于再也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整个人的状态也都放松下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那种贪吃爱笑的年岁。

  看着钱氏高兴的摸样,我心里也觉得踏实不少,尽管没有办法如她想的那般简单,但少了那些让人透不过气的政治斗争和后宅心机,终归是轻松了不少。

  环顾着偌大的景仁宫,笑着应了句:“是啊,以后咱们不争什么,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景仁宫是毗邻乾清宫中轴东边的第一间院落,也是内廷东六宫的第一宫。景仁宫与其他几宫的格局相同,都是二进的院落,正门南向,名景仁门,门内有石影壁一座,传为元代遗物。前院正殿即景仁宫,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檐角安放走兽五个,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龙凤和玺彩画。明间前后檐开门,次、梢间均为槛墙、槛窗,门窗双交四椀菱花槅扇式。天花图案为二龙戏珠,内檐为龙凤和玺彩画。室内方砖墁地,殿前有宽广月台。东西有配殿各三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顶,檐下饰以旋子彩画。配殿南北各有耳房。后院正殿五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施以斗栱,饰龙凤和玺彩画。两侧各建耳房。殿前有东西配殿各三间,亦为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饰旋子彩画。院西南角有井亭一座。

  前院正殿景仁宫其实是不住人的,通常用来举行册封、接受拜见或者宴客传膳用。两边的配殿通常都闲置着,有格外受宠的妃嫔被允许家中女眷进宫探望时也会安排住在此处,当做客居使用。后院正殿是一宫主位的起居之所,如今也就是钱氏的住处。旁侧西边第一间配殿是我的住处。每个殿的旁边都有供仆婢们居住的地方以便贴身侍奉。

  钱氏如今贵为妃位,除了从潜邸就一直伺候她的婢子和内侍外,还另外添了宫女三人,内侍三人。我为嫔位,除了小顺子和后来跟着我的那个婢子外,也加了宫女二人,内侍二人。

  我和钱氏的宫人里各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姑姑带着,其余几人就是康熙六十年新进宫不久的新仆婢。

  我和钱氏各自回屋梳洗妥当又换了身舒服的宫装后,便聚在钱氏寝居偏殿暖阁喝茶。钱氏与我商量着将那些新来的仆婢们召在一起说说规矩立立威,免得这些人估摸着我们俩的性子好拿捏,到时候生出什么心思惹上什么事。

  “自然应该如此“我思量着对钱氏说:“如今你的位分比我高,也是该学着做做这些,往后只怕有更多事还需要你管着,总不能事实让我帮你拿主意。”

  钱氏吃着糕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笑嗔:“难怪你不愿当妃,原来是想躲懒了,以前院里的事都是你操持的,我只消享清福便好,哪里会管这些,如今倒好,你成了甩手掌柜,事事倒叫我出头了。”

  我轻笑应道:“忙忙碌碌担惊受怕这些年,总该让我歇歇了。”

  说到这里,我看了眼钱氏,示意她让屋里人都先退下,然后接着道:“弘历这孩子的八字是先帝爷给看过的,皇上在外头也放出风声说皇位能传给他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先帝爷看重弘历,这话放出去就不可能收回来,所以弘历必然会成为储君人选,这是八九不离十的。如今皇后膝下无子,她对弘历和弘昼这两个孩子素来痛爱,你只要不和她争什么,这宫里就没有人能动了你的位置。所以你必须要学会如何掌管处置宫里这些事,往后必然会用得到。”

  钱氏将手里的糕点放下,用了口茶,若有所思地说道:“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说道这里,钱氏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按理说,如今也没什么可不安心的,但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别说钱氏有这种感觉,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回首这二十年走过来的路,每一步都是步步惊心处处算计,如今突然间将一切都能放下,反而有种失重感。

  我宽慰钱氏道:“没事的,相信我,如今咱们是守成之时,只要无大错,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事,何况一直以来你都是本本分分的,没人能拿捏出你的半分不是来。如今咱们仍是住一处,该学的你当学着,拿不定主意的咱们一样能商量着办就好。”

  三天不用去永寿宫请安,正好让所有人都的了安顿歇息的空闲。身为妃嫔主子自然凡事不用亲自动手。利用这三天的相处,也在观察这些宫人的人品心性。

  三天后,去永寿宫给皇后请过安,回来后钱氏与我将景仁宫的仆婢召到前院正殿里训话。说的话都是之前商量好的,钱氏说她不太喜欢管这些事,平时没有什么大事的情况下,景仁宫你大大小小的事可以找我处置即可,相当于还是将这一宫的事都交到了我的手上。这是她的安排,我也只好领命,心里也盘算着应该用什么方式去做这些。然后就是告诫这些人必须明白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若是发现吃里扒外的必不轻饶。最后赏赐了些东西,就让他们散了。

  其实这套恩威并施的法子不过是个过场,是否当真能留下还是要看以后,许是宫里的人大多都是有眼力劲的,应该早已听闻景仁宫里这位熹妃娘娘是当年先帝爷带着的那个弘历阿哥的生母,态度上自然恭顺,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我身边的那些,从入府第一天就看出我和熹妃的关系亲近,也都没有跳脱的。他们自然不知在潜邸时的我是如何的,我也不愿让他们觉着钱氏似乎处处都习惯听我的,于是和钱氏相处时也有意无意地低调退让,即便是按钱氏要求的管着景仁宫大小事,但大多数时候也都会事无巨细的与她说道,包括胤禛和乌拉那拉氏那边接连赏赐下来的东西入了小库房后,也会将账本拿给钱氏过目。

  经过潜邸的那些事,在没确定这些人是否真正能够信任时,我也不会过多与他们亲近,多数时候吩咐的仍是小顺子和后来跟着自己身边的婢子冬梅。冬梅在潜邸侍候我时才十三四岁的年龄,我与她并不算亲近她,先是因为她年纪小,难免担心这丫头心性不定会被人利用来对付我,后来发现这丫头品性还不错,看着她就像是看到刚入府的自己,不愿让她牵扯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所以对她也有所避忌。不过这些年相处下来,如今她也快二十岁,仍是就温顺腼腆的性子,但处事妥帖,深知我的规矩喜好,让我也颇为省心。

  只是宫里的规矩,小顺子和冬梅毕竟还是不那么熟悉,凡是还是要仪仗那个年岁长些的管事宫女晴岚。

  晴岚是康熙五十三年入的宫,入宫时才十四岁,在宫中已经快十年,二十二岁的她面容清秀,眉眼温和,看着颇为舒心,不像是个奸猾的。

  我问晴岚来景仁宫之前是在哪个宫里做事,晴岚回禀说她之前原本是在宜太妃宫里的,后来被指派来景仁宫伺候我。

  听到宜太妃三个字,我心下了然,看来这里面又有胤禟的安排。宜太妃也就是康熙的宠妃宜妃郭络罗氏,她也是胤禟的生母。这个晴岚既然原本是伺候着宜妃的,按道理就不应该会被安排到景仁宫来伺候我,除非是有人向宜太妃求了人情将人有意送来。这个人除了胤禟,实在想不出还会是谁。

  这次我没有拒绝胤禟的安排,毕竟此时的他其实已经在胤禛的眼线监视中,即便他在宫里还有些能力,但是能够不动声色地往我宫里送人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我相信胤禟敢这么做必然也不会让胤禛察觉。而且他这么做必然也是考虑到我初入宫闱,人生地不熟的,身边没有可信可用的人也不行,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没有向晴岚询问关于宜太妃和胤禟的任何事,等她退下后,我召来小顺子让他查一下身边还有什么人是胤禟安排过来的。过了几天,小顺子回禀说只有晴岚一人,其他的都是新进宫没多久,从内务府里调教好了直接领过来的。

  只有晴岚一人还好,若都是胤禟安排来的,我就不得不想想他到底安了什么心事。只有晴岚一人就说明这只是他对我所做的安排,所以这人我可以坦然收下,也可以安心用着。

  在确定晴岚的身份后,我将这事和钱氏提及,钱氏虽然觉得接受胤禟的人有些不妥,但想到宫里的事终归需要有个明白人在身边担待着,也就没多反对。于是景仁宫里对外的一些事也就分给了她和钱氏身边的那个管事姑姑一起操持,也让我省了不少心。

  十二月末,年关将近,当人们都在国丧中准备迎接雍正朝的第一个新年时,胤禵回京了。

  这个消息传入宫中已经是胤禵回京当天的午膳之后。

  听小顺子说,胤禵一回京就赶往景山寿皇殿拜谒康熙灵柩,当时正好遇见了胤禛。胤禵的性子原本就直率倔强,心里憋着怨气自然不肯下跪,胤禛也是个硬脾气,如今身为皇帝,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让步,于是两个人就僵在了当场。跟着胤禛的侍卫见到这样的僵局觉得不妥,连忙拉胤禵上前跪拜。没想到胤禵牛脾气上来,不仅仍是不跪,还对那个侍卫大发雷霆,怒骂胤禛的侍卫,并到胤禛面前斥责这侍卫无礼,说:“我是皇上亲弟弟,哪里容得一个下贱的侍卫拉拉扯扯,若我有不对的地方,求皇上将我处分,若我无没有不对的地方,求皇上即将这个侍卫正法,以正国体。”

  原本胤禵开口说这话其实也是有故意将气撒到胤禛这个侍卫身上,说白了其实也是有心让胤禛为难。这说起来也算是两兄弟之间的事,只要看胤禛这个皇帝怎么处置就好,没想到这个时候胤禩走出来对胤禵说了句:“你应该下跪”。说起来这原本也是胤禩不想在这个时候让胤禵和胤禛关系闹僵才有心出言规劝,胤禵一听了胤禩这么说,也不吵闹和让胤禛处置那个侍卫了,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给胤禛跪下。胤禛当时也没说什么,但脸色极其不好就走了。

  这件事所有人都以为会这么算了,可是在我看来却没那么简单,我对小顺子说:“没想到聪明如八爷也会犯这种糊涂,天子面前哪容他开口,十四爷也是个不懂事的,他以为这样就是给了八爷面子?也不想想这会不会给八爷和自己招祸,罢了,他们的事咱们管不了。我欠的也只有九爷一人而已,只要与九爷无关的,咱们就都在一旁看着就好,千万不要插手半分。”

  果不其然,胤禵大闹灵堂,使雍正十分恼火,加之胤禵只听胤禩的话,却无视他这个皇帝的做法让胤禛颇为愤恨,随即斥责他气傲心高,下令革去他的王爵,降为固山贝子。雍正元年四月,康熙梓宫运往遵化景陵安葬后,胤禛谕令胤禵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不许返回京师,并命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行动,就此胤禵被软禁景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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